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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 兔子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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開學後不久, 高三迎來第一次考試,除個別科目還剩一些單元沒上完,考試內容和卷面設置幾乎與高考無異。

出成績是在國慶放假的前一天。

雖然七天長假被削減至四天, 但不妨礙周五下午校園裏迎接假期的氛圍就開始躁動。

直到最後一節課。

班主任踩著高跟, 優雅走上講臺,在假期註意安全、勞逸結合一系列老生常談後,通知考試成績已經下來, 離校前大家可以去公告欄看。

“總分和排名都已出,具體的各科目分數,假期後班長會發給大家。”

其他人熱火朝天收著書包。

班主任單獨把駱悅人喊了出去。

“成績有點起伏是常事,心態一定要穩, 都高三了, 千萬不要壓力太大。”

沒到公告欄前, 她就知道這次排名估計下降了不少。

其實前兩天考試的時候她就有預感,這次肯定考得不好, 心不在焉,寫著題目竟然都能走神,臨了草草交卷, 能好到哪去呢。

最後一場考試是英語。

她的作文頁,墨跡暈開, 有兩滴淚點,幹涸後黑乎乎皺巴巴的, 她想到前天過生日,在家裏跟梅惠發生的不愉快。

駱文謙出差,飯桌上就她們母女兩個。

說起等她高中畢業後換房子的事, 梅惠數落起駱文謙的種種不好。

說工程造價這個專業多好, 他以前那些同事, 哪一個不是賺了大錢,現在考建造師的那麽多,不說他自己去謀生意,哪怕就是給那些考證機構介紹學員,每年光回扣也能拿不小一筆吧。

“院長的侄子想考他的研究生,他倒好,把人給拒絕了!我有時候是真想不通你爸爸,四十幾歲的人,兩袖清風給誰看?他怎麽就那麽不會為我們這個家考慮?”

駱悅人低著頭,在碗邊扒米。

好幾次,她想說這個家裏,從始至終,除了你,沒有人覺得住不上好房子會在朋友面前擡不起頭。

這話芒刺太重,說出來太傷人。

她自己咽下去。

可梅惠沒停,又說起駱文謙這次出差。

“搞這些研究有什麽用,什麽論壇峰會提攜後輩,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,他做起來啊,那是比誰都積極!”

情緒頂上來,駱悅人一下沒忍住,捏緊了筷子:“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在說爸爸不好了!他是人,他又不是賺錢的機器,他也會有壓力的!”

梅惠驚愕無聲地看著對面從沒這樣跟自己大聲過的女兒。

駱悅人回神,後悔。

媽媽才是不知情的受害者,甚至她還在幻想他們一家住進新房子的未來。

年紀太小,她根本負荷不住這種對錯難斷的覆雜情緒,眼眶裏短時間泛起酸澀,留下一句對不起,跑進了自己房間。

……

未來真迷茫啊。

甚至看不見所謂的未來,她快連家在哪都不知道了。

籲出一口濁氣,駱悅人記住三十一這個數字,從公告欄前走開。

整個人渾渾噩噩的,快走到校門口,才發現連水杯都忘在班裏,又折回去拿,公告欄那裏的人流依然擁擠,三三兩兩的討論不斷迸出來,有人愁有人歡喜。

梁空跟他那個別校好友實在太打眼了。

駱悅人路過他們,正要上樓,梁空一聲喊住她。

“幹什麽?”

她回過頭,神情如一潭死水,連聲音都跟著有氣無力。

“駱悅人,你成績下降了。”

聞聲,駱悅人像一只委頓的癟氣球,一瞬間被註滿驚訝和怒氣,雙瞳瞪大地看著他。

連她的班主任都沒有提成績下降,只說成績起伏是常事,他竟然就大庭廣眾之下說她成績下降。

簡直聞所未聞!

她氣得臉色刷一下紅了:“反正比你好!”

梁空好笑道:“你學文,我學理,你幹嘛跟我比?”

駱悅人哪知道為什麽要跟他比,但哪有他這樣直接說人家成績下降的?他們只是不同班的同學,他又不是她爸爸,她的成績和他有什麽關系。

怒火如果有形,這會兒駱悅人背後應該躥上兩簇鬥志昂然的小火苗。

她瞪著梁空,缺氧的胸腔一陣輕顫:“就跟你比!就是比你好!”

說完就跑上了樓。

高祈搭著梁空的肩,笑容缺德道:“你註孤生吧你,有事沒事嗆人家小姑娘幹什麽?”

“她懟我了。”

“你找懟吧你。”高祈樂不可支。

她上樓,跑著的,身影在二樓的樓道窗戶上一閃而過,又很快在三樓出現。

梁空仰頭看著,眸光漸軟,一時沒忍住轉頭問高祈:“這妞有沒有意思?”

高祈“嗬”一聲:“我看你比較有意思,你不是在學校憋瘋了吧,逮著個姑娘就逗是吧?晚上出去嗨一下?”

“你之前跟我打賭說讓我去追的那個,不記得了?”

高祈恍然大悟:“哦,她呀,裴思禹廣播臺那個妞,不是說乖乖女很聰明嗎?她成績下降啦?”

梁空臉色一變,將肩上那只胳膊一把推開,嫌棄至極地冷嗤:“關你什麽事啊,管的倒是挺寬的。”

他說完就走,高祈慢一拍追上來,無語罵著。

“我靠,你翻臉比翻書還快!”

駱悅人回班後拿到杯子,沒有立馬下去,她怕待會兒下樓還會碰到梁空,好尷尬,她長這麽大,從來沒有這麽面紅耳赤地懟過人。

這世上沒有絕對的一潭死水,只要投入一顆小石子,自有漣漪。

而梁空,又何止是一顆小石子。

秋分剛過,北半球的晝短夜長才方啟序章,晚霞依舊橘紅稠郁。

放學後的校園裏,人越來越少,零星幾個結伴往校門口走,偶有籃球場那邊遠遠傳來的一聲歡呼,是沈靜中的躁。

駱悅人趴在三樓朝下看了看,確定梁空和他的朋友已經不在公告欄前,才背著書包下樓。

腦子裏也不由回顧起不久前懟過梁空的話。

——反正比你好。

——就跟你比!就是比你好!

人總是在這種頻頻回顧的時刻,假想著,如果這世上有個地洞可以把自己埋起來就好了。

駱悅人又走到公告欄前。

倒不是要再看一眼自己排名三十一的歷史新低,她徑直朝理科公告欄那邊走去,一行一列,仔細看,裴思禹這次發揮得依舊穩定,年級前三。

但她目光掠過,沒有多停留,直到看見梁空的名字。

定睛一看,駱悅人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。

不如三十一名高。

這說明自己也沒有說大話,就是比他好一點。

回家的公交上,她習慣性坐在靠窗戶的位置,吹著燥熱的風,沒意識到此刻自己的心情,明顯比前幾天好多了,起碼活潑。

心裏像有一場辯論賽,自言自語,就是比梁空好呀,他憑什麽說自己成績下降了。

下降了也比你好。

你誰啊你,你很厲害嗎?

思緒一轉,駱悅人想到什麽,忽然訕訕,好像他是挺厲害的。

高二有一次聯考,全校就兩個數學滿分,梁空是其中之一。

所以,其他科目考得再爛,大家只會覺得是他不想學。

長得帥怎麽有這麽多特權,明明不學無術,都有人幫忙找好聽的理由。

駱悅人心裏沒消氣,就是要悄悄拉踩他。

就是很不學無術啊。

例如,語文古詩詞填空這樣的送分題,他居然一個都不寫。

駱悅人的班主任也給梁空所在的十四班代語文,校內的小考卷子,有時候老師會找學生幫忙批改,駱悅人作為語文課代表,當然改過了。

她給他打過一個零分。

一個紅筆勾勒的大鴨蛋!

思至此,駱悅人一下笑出來,不僅心裏的尷尬緩解不少,還覺得自己扳回了一程。

連一路走走停停的公交,都不似往日那麽煩心。

本來不知道怎麽回家跟梅惠說這次成績下降的事,現在經過梁空這一遭,駱悅人很有一點破罐破摔的直面勇氣,到家後,如實跟梅惠講了。

梅惠問是哪一門沒有發揮好,駱悅人覺得大概數學和英語都考得很差,數學一向是她的短板,但她英語一直很好。

考試走神,聽力沒聽好,英語作文也是草草寫的,這話她說不出來。

梅惠肯定會問她考試的時候在想什麽。

所以她只說了數學。

梅惠嘆一聲,駱悅人聽得懂。

大概是覺得她沒悟性,什麽好老師的補習課都上過了,數學成績還是一直短板。

要是卷子簡單還好,題目常規,彼此之間分差也不大,只要卷子一難,駱悅人跟其他尖子生的差距就大了。

“我下次會好好考的。”

雖然是教音樂的,但畢竟梅惠也是老師,懂得學習低谷期更應該鼓勵。

所以即使很不滿意,抿了抿唇,也沒有對駱悅人說重話,只是叫她加油,壓力別太大。

她怎麽可能壓力不大呢。

她一直視為精神偶像的父親背叛了家庭,具體到哪一步了,不得而知,可這個家已經岌岌可危,如果媽媽知道了,她會情緒崩潰嗎?失態大罵嗎?他們會很快離婚嗎?

她所有的思緒都在這件事情上縈回,可還是想不通。

就像只井底蛙,憑寥寥幾片枯葉,試圖去分辨井外的春秋。

太超出範圍了。

輾轉難眠的夜,她幾次翻身後,索性不睡了。

通宵刷題,惡補自己的數學短板,對著答案也算不出正確結果的時候,單薄脊背一彎,趴在臺燈下無聲淌淚。

連續兩天早上,梅惠來喊她起床吃早餐都發現她趴在桌子上睡著。

午飯後,梅惠沒讓她練琴,給了她兩張甜品店的劵,是學生家長送的。

她叫駱悅人下午跟朋友出門逛逛。

惺惺相惜說起來簡單,好學生之間的暗暗較勁,讓彼此除了浮於表面的客氣寒暄,很難發展成私交甚篤的親密好友。

江瑤假期出門旅游了,駱悅人翻著手機,半天沒想到其他合適的人。

最後約了正讀高一的表妹璐璐。

永明巷離這邊有點遠,駱悅人先到,在甜品店等了半個小時,接到璐璐要放她鴿子的電話。

“真的不好意思啊悅人,我男朋友忽然說要來找我,我下次再陪你,你不會生氣的啊。”

沒有生氣,駱悅人只是很震驚。

“你哪來的男朋友啊?”

璐璐小她兩歲,不是才剛上高一麽。

電話裏,璐璐嘿嘿笑,聲音爽朗又帶著點難為情:“就,就軍訓那會兒看對眼了嘛,就在一起啦,以後有機會讓你見見啊。”

那種震驚在放大。

駱悅人:“你們認識一個月都不到,就談戀愛嗎?會不會太草率了?”

年紀上,駱悅人是姐姐,但情感上卻是璐璐更早熟一點。

“一見鐘情嘛,不就是這樣,而且你不管認識誰都是要從陌生開始的呀,草率是有點草率啊,但是沖動才浪漫,沖動才是青春,等以後年紀大了,要相親要結婚,想草率都草率不了。”

璐璐說這些話的時候,駱悅人隔窗望著對街。

那是一家門臉很闊的保齡球館,上下兩層,棕與綠的店牌,右下角印著暗金色的小而張揚的名字。

FLIPPED.

是flip的過去分詞和過去式,可譯作輕擲,快速翻轉。

又或者,怦然心動。

一輛黑色的GMC停在保齡球館門口,梁空套一件黑色帽衫從車裏下來,街邊風大,將他頭發吹得蓬蓬的,他伸手抓了抓,臉上的表情還是那種不羈冷淡,好像不管看什麽都嫌棄得不行。

很快有一個穿白色塗鴉T,將臟辮紮成一束的男生從館裏出來迎他,兩人擊了一下拳,在路邊抽煙,煙霧飄散,又來一個女生,直直撲進臟辮男生的懷裏,踮腳往他臉上親。

他們碾滅煙,一起進去。

耳邊的聲音忽然放大,璐璐喊著:“悅人,你在聽嗎?”

駱悅人回神:“在。”

璐璐嘆一聲說:“反正姑姑把你管得太嚴了,剛好你也乖,我說這個你也許不能理解,因為你習慣考慮謹慎,永遠只做父母告訴你對的事,家長肯定會說早戀是不對的啊,但實際上,也很正常,犯點錯,出點格,不就是年輕人的特權嗎?我是相信你才跟你說的啊,你一定幫我保密啊。”

駱悅人開始聽得雲裏霧裏,一會兒覺得好像有道理,一會兒又覺得跟自己所受到的教育完全相悖。

最後才懂,原來璐璐是希望她保密。

“我不會跟別人講的。”

通話結束,她低頭看著桌上的甜品,好像這句話,也有誰對她說過。

在瀾中的體育活動室,櫃式空調送著冷氣,她從他手機裏確切知道那些難堪的事,面色不好。

他沒有說一句毫無意義的空泛安慰,他只是說:他不會跟別人講的。

不讓更多的人知道,好像是僅剩的可維護的體面。

梁空是唯一的知情者。

出了體育活動室,他還回答了她的問題。

“正常生活,做你想做的事,既定事實,你摻和不進去,也改變不了什麽。”

那時,她還覺得這人說話太輕飄飄了。

這會才若有頓悟。

避重就輕的道理之所以行之有效,是因為一個人的力量太渺小了,無法翻山越嶺,無法渡海填江,甚至於,無法改變另一個人虛無縹緲的意志。

駱悅人忽然有點羨慕梁空。

他的世界裏,有她從沒有清醒果決和肆意熱烈。

或許,還有再也不會在她旁邊讀稿的裴思禹。

後來想想,那天,真瘋狂啊。

一念而起的反叛念頭,就像在紙上用黑線圈住螞蟻,信息素失靈,觸角無法再感知外界環境,那只小小的螞蟻進退維谷,困死當中,其實黑線之外並沒什麽危險。

只要邁出一步,就會突破……

譬如,她身魂分離一般走進那家叫FLIPPED的保齡球館,站到了梁空面前,問出那麽傻氣的話。

“你之前說追我是真的嗎?”

他是四月跟人打賭說要追她的,而現在節氣近寒露,過了一整個夏天。

梁空弓著背,提球的手上帶著黑色的運動護腕,襯得腕骨冷白又嶙峋。

聞聲,扭頭看她一眼。

脫力的保齡球碌碌向前滾進,擊倒大部分球瓶,發出一片沈悶聲響,兩秒後,顯示屏上應聲出現紅色記分符號。

發完球,他直起身,身形俊拔修長,光站著不說話都是一種無形壓迫,他看著她,甩了甩方才送球的手指,隨後唇角不羈一彎。

“行啊,你來吧。”

該如何形容她朝梁空邁近的那一步?

人與空間極不匹配的的曠冷場所,合成木地板散發著球道油特殊而淺淡的氣味,中央空調疾送冷風,出風口上的紅色絲帶順風往下抖擺,有種急劇下墜的錯覺。

仿佛,愛麗絲掉進了兔子洞。

可她不能確定,這是否是一條夢游仙境的秘密通道。

作者有話說:

推薦好友的完結文《婚糖》by銀八

【文案一】:

周家雙胞胎姐妹,姐姐改姓與母親在農村鄉下生活,妹妹與父親在城市豪宅長大。

妹妹豪門聯姻當天,姐姐特地從鄉下趕來參加婚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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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所有人焦頭爛額時,

周家人註意到了坐在角落的雙胞胎姐姐蘇聽然:

“你就幫周家這一回吧。商之巡是商家這一輩最心狠手辣的人,我們實在是惹不起。”

最後穿上婚紗的蘇聽然:“胸圍太小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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蘇聽然:“救命!他給的實在太多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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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文案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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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,蘇聽然收拾了行李一聲不吭回了鄉下。

傳聞乖戾偏執的商之巡跋山涉水親自找上門,看著蘇聽然的眼底滿是柔情:“然然,跟我回家好不好?”

正在徒手殺雞的蘇聽然:“等這段農忙過了再說吧,1千畝果園我媽忙不過來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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